一、案情介绍

原告郭某某

被告党某某。

原告郭某某诉称，2005年10月25日，被告党某某称其已和信用社谈好贷款24万元，让原告到信用社签借款合同，所贷款项到期后由被告偿还本息。之后，原、被告等人与信用社签订了借款合同，合同约定借款24万元，期限一年，利息按月息9.3‰计算，逾期按月息13.95‰计算。合同签订后，被告收到并使用了24万元借款。2005年12月1日，被告给其出具证明：借款到期后由被告归还贷款本息。之后，被告未归还借款本息。信用社为索要借款将其诉至法院，法院判令其归还24万元借款本息。后其要求被告归还该款项，被告借故不予归还。要求被告归还借款24万元及利息（利息从2006年3月1日至2006年10月25日，按月息9.3‰计算；从2006年10月26日至判决确定的还款之日，按月息13.95‰计算）。

被告党某某辩称，原告所述不属实，其与原告之间不存在借款关系，原告贷款是为某冶金厂贷款，被告是该厂的出纳，该款转到了以被告名义设立的帐户上，次日该款即用来归还苗某某2004年替卫某某（时任某冶金厂法定代表人）在信用社的贷款24万元。其与原告之间不存在借款关系，请求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。

原告提交的证据有：1、2005年10月25日，被告出具的收条一份，载明：“今收到郭某某转来现金贰拾肆万元整（系付2005年10月25日在信用社郭某某贷款，卫某某、党某某、李某某担保的贷款）。党某某 2005.10.25”。2、2005年12月1日，被告出具的证明一份，载明：“我叫党某某，2005年10月25日给郭某某担保贰拾肆万元贷款，系我用来购矿粉，到期我自愿归还贷款本息，并且不问郭某某追要此笔款。”上述证据1、2的签名系党某某书写，其余内容均系原告本人书写，证明被告收到原告在信用社的贷款24万元，并承诺归还借款本息。3、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民事判决书，证明法院判决原告向信用社归还借款本息的事实。

被告对原告提供的证据1真实性有异议，认为该证据的内容及签名均不是被告书写，是原告伪造的。对证据2有异议，认为除签名及日期是被告书写外，其余内容均不是被告书写。被告称，由于原、被告曾分别是某冶金厂的会计和出纳，同在一间办公室办公，原告在被告不知情的情况下，用被告练习签名的纸张填写了证明材料的内容，故该证据不能证明原告的证明对象。对证据3无异议。

被告提供的证据有：1、开户行为济源市农村信用合作社联合社，户名为党某某的存折一份，存折首页加盖有某冶金厂财务专用章，证明户名为党某某的帐户其实是该厂的帐户，该帐户于2005年10月25日收到郭某某所贷款项扣除当月利息后的款项239600元后，于次日将该款取出，归还了苗某某在信用社的贷款（该贷款系为卫某所贷）。2、济源市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工蔡某出庭作证，证明2005年10月26日由党某某帐户上转入其所指定的吕某个人帐户上241491.05元，用于归还苗某某2004年在该社的贷款本息。苗某某的该笔贷款，党某某是担保人。3、姓名为刘某某的股金证一份，首页加盖有某冶金厂财务专用章，证明该厂虽未经工商部门登记，但该财务专用章对外具有法律效力。4、债权债务明细和财务说明各一份（复印件），被告称该材料是某贸易公司帐册中的材料，证明加盖某冶金厂财务章的行为可以认为是法人行为。

原告对被告提供的证据1真实性未提出异议，但其认为该存折显示户名为被告，加盖的章是被告等人私刻的章，不能证明被告的行为是职务行为。对证据2真实性无异议。对证据3有异议，认为该证据不能证明被告的主张。对证据4真实性有异议，系复印件，且该材料中并无单位向郭某某借款24万元的记载。

法院依法调取的证据有：1、济源市农村信用合作联社承留信用社关于原告贷款情况的说明一份，载明：“郭某某于2005年10月25日在我社的贷款24万元，系现金支付本人，并未转入他人帐户。”2、(2007)济民二初字第26号原告济源市农村信用社诉被告郭某某、党某某、卫某、李某某借款合同纠纷一案庭审笔录的部分内容，第57页，问“郭某某，你称卫某某让你去信用社，去干什么了？”，答“当时卫某某让我去信用社替他们贷款用于购矿粉，当时卫与党称不让我还款。”卫某某陈述“党某某与我协商让郭某某为我们办的某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贷款24万元。”郭某某陈述“当时他俩让我去贷款，是为厂里贷的。”第59页，郭某某陈述“款贷出来后，24万元并未给我，而是先扣除了当月利息401.76元，直接转入了党的帐户上，转的时候我就不知道，后来听说的，贷款是党某某及卫某某让我为他们贷的，以后的利息也不是我还的。”信用社陈述“郭某某支付利息后，剩余款项其同意转入党某某在信用社的帐户，是郭某某提供的党某某的帐号。”党某某陈述“是卫某某让信用社将款转到我的帐户上，当时只有我和卫某某在场。”卫某某陈述“不错，是我和党某某在场。”第63页，问“郭某某，你当时贷款让谁用了？”答“让卫、党用了。”问“你让他们用款，履行过手续吗？”答“没有。”3、本院干警对苗某某的调查笔录一份，苗某某陈述：其曾担任某冶金厂副厂长职务。该厂筹建时，股东协商每人投资50万元，由于资金不足，党某某和卫某某找到其，称信用社那边已谈妥，让其到信用社签字贷款24万元，作为卫某某的股金投入厂里。该款贷出后，因党某某是厂里负责财务的副厂长，所以款由党某某取走了。该款到期后，是党某某归还了贷款本息，听说用的是郭某某又贷的24万元。

原告对证据1有异议，称贷款当天，原告并未取出现金，而是扣除当月利息后，直接转到被告的帐户上了。被告对证据无异议，其帐户上2005年10月25日存入的239600元，不是其现金存入的。双方对证据2无异议，原告称其在该案中陈述为厂里贷款、为党、卫贷款，只是当时党某某的说法，直到贷款转入了党某某的帐户，其才明确知道贷款是由党某某实际使用了。对证据3原告有异议，其认为该证据与本案无关，党某某向其借款24万元是事实，至于党某某借款后用来归还谁的借款，与其无关，也不能免除党某某对其的还款责任。被告对该证据无异议，该证据证明郭某某不应向党某某索要24万元借款。

法院对证据的分析、认定如下：原告提供的证据1，被告虽辩称签名并非其笔迹，但经法院行使释明权后，被告并未申请鉴定，本院对其签名的真实性予以认定。对证据2，被告认可签名及日期均系其书写，但称签名和证据内容并无关联性，该签名是其在空白纸张上练习签名时留下，原告在空白处添加了证明内容，对此原告不认可，被告也未举证证明，被告的辩称理由不能成立。证据3，被告无异议，予以认定。被告提供的证据1，系金融机构核发的储蓄存折，对真实性予以认定，但该存折户名为党某某，并不能证明被告所称的该帐户是单位帐户的说法。证据2，双方均无异议，予以认定。证据3，与本案无关联性，不予认定。证据4，并未显示本案涉及的24万元，证据不能证明被告的主张，不予认定。法院依法调取的证据1，与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案件中认定的信用社将郭某某的24万元贷款扣除利息后直接转入党某某的帐户上这一事实不一致，应以生效判决认定的事实为准。对证据2，本院对当事人在法院庭审过程中所作陈述的客观性予以认定。对证据3，该证据与被调查人苗某某在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案中出具的证明材料内容相一致，予以认定。

确认的案件事实：2005年10月25日，郭某某向济源市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借款24万元，党某某及卫、李是担保人，借款于2006年10月15日到期。借款当日，该信用社扣除当月利息400元后，将剩余款项239600元转入党某某帐户。郭某某在信用社的24万元借款到期后，未归还借款。2007年1月22日，信用社将借款人郭某某及保证人党、卫等起诉。庭审中，郭某某称该款并非自己使用，而是党、卫让其签字贷款，款由卫、党用于厂里了，经审理认为，郭某某与信用社签订的保证担保借款合同合法有效，信用社已履行提供贷款的义务，郭某某应负到期还款的责任，遂作出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民事判决，判令郭某某归还24万元借款及利息（从2006年3月1日起至2006年10月25日按月息9.3‰计算，从2006年10月26日至判决确定的给付之日按月息13.95‰计算），党某某及卫、李承担连带清偿责任。判决生效后，郭某某未履行生效判决。该案进入法院强制执行程序后，保证人李某某偿还了借款本息及执行费共计253592元。后李某某又提起诉讼，要求郭某某及其他保证人还款，该院作出（2009）济民一初字第2932号民事判决，判令郭某某偿还李某某253592元（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从2008年7月13日起至本判决确定的给付之日止），对郭某某不能偿还的部分，由卫、党平均分担。现该案已生效。另查明，2005年10月26日，即郭某某在信用社所借24万元扣除利息后的余款239600元转入党某某帐户的次日，党某某在帐户中提取241491.05元，归还了苗某某在信用社的贷款24万元及利息1491.05元。苗某某称该笔借款系其于2004年10月29日在信用社所借，作为某冶金厂股东的股金投入了该厂使用。

二、审理过程

本案于2007年9月6日由济源市人民法院立案受理。2007年11月6日，依法组成合议庭，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。诉讼过程中，被告要求对原告提供的证据的真实性进行鉴定，本案依法进入鉴定程序。后因被告又表示不再鉴定，之后主持双方调解未果，依法作出判决。

三、判决理由及结果

法院认为：原告郭某某提供的证据1、2，其内容可以明确反映被告党某某使用原告24万元，并同意偿还该款的意思表示。被告党某某虽对证据提出异议，认为签名并非其所签，但其未申请鉴定，应视为签名系党某某本人书写，被告另辩称签名是其练书法时留下、原告郭某某在空白处添加证据内容，该辩称理由原告不认可，也不符合客观常理，不予采信。被告的签名落款行为，在其未举证证明是受胁迫或不能表达真实意思的情况下作出的，应视为其对证据内容的认可，对借款事实予以认定。关于党某某辩称该24万元并非其个人使用、而是替案外人归还借款的理由，从合同具有相对性的理论角度而言，原告郭某某将24万元交给党某某，党某某将该款用于何处，并不影响其与郭某某之间的债务关系，更不能推翻其曾作出的承诺还款的意思表示。综上，原告提供的证据足以证明被告承担还款责任的意思表示，被告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其作出上述意思表示时是非自愿的，故原告的诉讼请求，予以支持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》第二百零六条之规定，判决如下：

被告党某某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归还原告郭某某24万元及利息，利息从2006年3月1日起至2006年10月25日按月息9.3‰计算，从2006年10月26日至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判决确定的给付之日按月息13.95‰计算。

四、分歧意见

本案除上述意见外，还存在一种意见。该意见认为：根据本案查明的事实，原告郭某某在信用社借款24万元后，即经其同意转入了被告党某某的帐户，党某某称其收到该款（扣除利息，实为239600元）的次日，即替案外人苗某某归还了2004年其在信用社的贷款24万元（加上利息，实为241491.05元），而苗某某可以证明其在信用社的借款与党某某个人并无关系，两人之间在当时并不存在经济纠纷和应偿付的款项，党某某替苗某某还款可以证明该款并非党某某个人使用，结合郭某某在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案件庭审中的陈述，其在去信用社借款之前就明知该款是为卫、党为厂里所贷，同时，卫、党在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案件庭审中的陈述，与郭某某的陈述能够相互印证，可以证明郭某某对事实经过陈述的客观性。关于郭某某在本案中提供的证据1、2，即党某某出具的收到条和证明，虽党某某提出异议，认为签名并非其所签，但其未申请鉴定，应推定签名系党某某本人书写，但两份书面材料的内容均是郭某某所写，党某某对内容存在异议，且在（2007）济民二初字第26号案件庭审中，郭某某称其将24万元交给党某某使用，并未履行任何手续，这两份证据的形成过程存在瑕疵，根据对事实的分析认定，可以确认该证据内容与客观事实是不相符的，不能以此认定原、被告之间存在借款关系，故对原告提供的证据和主张的事实应不予支持。综上，应驳回原告郭某某的诉讼请求。

五、法官点评

法律真实是通过证据所揭示的案件事实，不同于一般哲学意义上的客观真实。司法裁判中所认定的事实，只能是法律真实。本案中，从被告的陈述及被告在收到原告的款项后替案外人还款的情节中，似乎可以推理出被告未实际用款，不是真正的借款人。但原告提供的证据系书证，具有明显的证据优势，根据该证据，可以确定被告向原告借款的事实。法院是应该依被告的陈述按图索骥，层层追索，找出最终的实际用款人，还是就现有的证据确定案件真实，依法作出判决，答案似乎不言自明。本案也涉及到合同相对性原则。即使证据可以证明被告不是实际用款人，但被告从原告处取走了款项，并给原告出具了借条，原、被告之间因此形成了借款合同关系，至于被告将钱用做何处，不影响其与原告之间的借款合同的效力。另外，对本案的处理也必须考虑债权人的债权如何保护问题。庭审中可以确认的是，原告从信用社借出的款项，经法院判决由原告向信用社偿还，但该款并非是原告使用，应有人对此承担责任。本案如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，那么原告该向谁主张权利。如本案原告所持有的证据不能使其债权获得保护，那么原告下一步该凭何证据获得法律保护。相反，如本案以合同相对性原则判决被告承担还款责任，那么被告在还款后，可以不当得利返还之理由要求其所称的案外人还款，案外人再向实际用款人主张权利。这样或可使客观真实逐渐浮出水面，并能使每人的权利均得到救济。